第180章 岂可安息？

　　天空中元气被撕扯开，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疾驰。
　　幽焱面色很难看。
　　他没有想到，自己居然会在两个人族面前败退，而且还是如此狼狈。
　　这几乎可以称之为是耻辱。
　　因为其权柄在，他飞行的时候不会受到元气的阻碍，当下一口气掠出数百里外，回身未曾看到有敌人，方才稍微松了口气，身躯有些刺痛，抬手按了按被长枪洞穿，撕扯出来的伤口，脸色有些难看。
　　低声咒骂了几句，不再全速疾驰。
　　方才那一招，几乎将他全身的力量抽干。
　　此刻只放慢速度前行，心中念头起伏潮涌，眼底阴郁，没有想到，当年的银枪云决兵团真的出来了……而且，似乎还出现了新的成员，青年打算寻找一个安全些的地方，把这个消息传回去。
　　又飞驰了片刻，寻到了一个小海岛，落下身来。
　　才松口气，幽焱突然听得背后传来了一声呼唤，道：“道友，前面的道友，请留步，稍微等我一下……”幽焱微怔，想到了之前打听到的消息，脊背下意识绷紧，猛地回头。
　　看到是个有些陌生的男子，笑容和煦，身上传来自己熟悉的权柄气息。
　　这才稍微缓和下来，止住脚步，那男子赶到他前面，呼出一口气，很自来熟地笑道：“啊呀，道友你速度可真快，让我追了好一会儿，厉害厉害……”
　　幽焱听到这真心实意的称赞，脸上的神色和缓了些，道：
　　“不值得一提，这对于我来说，还远远算不上是全部的实力。”
　　“倒是你，能够追的上我五成的速度，已经不差了。”
　　男子笑容微微一滞，然后笑容越盛，道：
　　“道友从何处而来？为何看上去有些疲惫？”
　　幽焱沉默了下，不愿意多提自己败于人族之手，勉强道：
　　“只是稍微遇到些事情……”
　　“说起来，你往后可万万不可以再用那什么道友请留步。”
　　伪装面貌的赵离略微诧异，笑道：“这是何解？”
　　幽焱看他一眼，道：
　　“我在外游历九洲，在九黎那里杀了个镇子，从那些亵神的巫士口中得到一个消息，他们之前的精锐成员先前执行任务的时候，似乎就是听到了这五个字，然后就音信全无，最近似乎还在查这件事情。”
　　“我怀疑是大周人族做的。”
　　“现在已经被那些巫士列为诡异隐秘之一，遇到之后不可回头。”
　　“我正要将此事回报。”
　　赵某人：“……”
　　“原来如此，多谢道友指点。”
　　赵离声音微顿，旋即继续道谢，他脸上的微笑毫无阴霾，直接将此事略过不提，顺势和这幽焱并肩而行，攀谈起来，幽焱并不是什么有心计的存在，赵离身上浓郁的权柄气息让他下意识放松了戒备。
　　当提及此刻人族的时候，幽焱脸上带着毫不遮掩的蔑视和恨意，口中冷笑着指点江山，头头是道，最后道：“区区人族，只是虚弱不堪的低劣种族罢了，尤其还短寿，如何是我族的对手？”
　　赵离看着桀骜的幽焱，眼角跳了跳，差点一口气没有忍住。
　　我老赵活这么长时间就没见过这种巨龄中二。
　　一堆先天根底比起龙族都强地多的神魔。几十万年里少说被封印了三次。
　　不嫌丢人，哪里来的皮脸看不起人族？
　　难道说实力太强，影响到智商发育了？
　　不……搞不好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神魔存在，才会削弱了神魔的实力。
　　赵离注意到了幽焱的视线，念头平复，微微笑起来，平静道：
　　“不错，我族自然是赢了的。”
　　“千秋万古，从未曾输过。”
　　“往后千年万年乃至于数十万年，也不会输。”
　　这几句话说的沉静自信，幽焱对于这和自己秉持着相同看法的同族不由得生出许多好感，寻了一处地方，道：“我先前遇到了人族的银枪云决兵团，一着不慎，受了些伤势，要劳烦你给我护法。”
　　却见到眼前这个同族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瓷瓶，道：
　　“既然是如此，我这里有得来的疗伤丹药，道友不如试试看？”
　　方才相谈甚欢，幽焱不好拒绝，迟疑地接过，打开上面的封印，却看到里面圆滚滚几粒玉色丹药，散发出一股人道气运的气息，对于他伤势极有好处，不由得即惊且喜，赵离笑了笑，道：“道友不要看着我，不妨试试看。”
　　幽焱道谢一声，当即取出来丹药，吞服入腹，运气化开丹药。
　　赵离悠然看着眼前的青年神魔。
　　踱步走到了幽焱的背后，抬手一抓，一手混元剑，一手葬日枪。
　　盯着幽焱的背后，缓缓蓄势。
　　他从先前幽焱和哮天卫战斗的风格里已经判断出来，幽焱应该是擅长于长距离进行神通战斗的类型，对于近身战并不擅长，他给幽焱吞下的丹药，外面确确实实是对于神魔疗伤很有效果的气运，但是里面可不一样。
　　这就要提起被他扔到铸兵殿里的于将。
　　这一段时间，于将不断尝试去分析剑丸的铸造方法。
　　然后将妖族淬炼手法和人族从天工那里学来的技巧融合在一起。
　　得到了第一个成品。
　　将剑气压缩，压缩到极致。
　　没有办法形成稳定的剑阵，是失败品。
　　但是赵离发现，压缩到极致的剑气会形成类似于液态的状态，能够用气运功德封住，一旦破封，会数十倍地膨胀扩散，化作彻底不受控制，疯狂溢散的剑气风暴。
　　赵离保持蓄势姿势，退了十五步。
　　想了想，又退了十步。
　　心里默默数着数字。
　　三，二，一。
　　铮然的鸣啸声音突然地炸裂开，那剑鸣甚至于带着凄厉的感觉，像是被一道道锁链禁锢住的猛兽，在不甘地嘶吼咆哮，闭目疗伤的幽焱猛地睁开眼睛，满脸愕然，面色煞白，一张口吐出大口鲜血。
　　“这，这是……”
　　能够被称之为是狂暴的剑气直接在他的体内炸开。
　　这种破坏对于并不擅长近战的幽焱来说，几乎无解，瞬间将他重创。
　　脸上的痛苦之后，还带着不明白此刻局势的茫然，听到背后赵离呼喊小心，下意识转头的时候，赵离手中蓄力的葬日枪直接抛出，破空而至，洞穿了幽焱的腰腹部，将他重重地击飞，赵离猛然前冲，左手擒拿住幽焱的脖颈。
　　右手第二柄弑神兵再度将幽焱洞穿。
　　然后伴随着拧身翻砸的动作，混元剑将他直接钉在地面上。
　　以真人的手段，打算对一个神魔出手，哪怕是对方处于负伤状态，哪怕是自己有着专门克制神魔的手段，赵离也不敢丝毫的懈怠，短短的时间，一身手段齐出，以两把弑神兵将幽焱直接封住。
　　最后他呼吸略有些许的急促，看着满目愤怒不解的幽焱。
　　耸了耸肩膀，赵离露出一个微笑，道：
　　“抱歉。”
　　“我是人族。”
　　幽焱怔住，想到赵离方才所说的话，眼底腾腾地炸开怒火，赵离抬手虚点着幽焱，双瞳当中神韵内蕴，变得淡漠无情，元神早已经在开口的时候升到白色空间，握住了画卷，漠然低语：
　　“封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片刻之后，白色空间。
　　成功将幽焱的权柄封印，将那轻狂自傲的神魔杀死。
　　赵离的元神回到此处，看着半跪在前的哮天卫，以及老者残余下来的魂魄，略微有些许愕然，哮天卫低着头，将自己的期望说出，道：“按照天庭运转的规则，这样除魔卫道的修士，不应该就那样魂飞魄散。”
　　“希望太公能够给他一个机会。”
　　赵离沉吟，思考了片刻，点头答应下来，缓声道：“可。”
　　“但是，他已然固守了数万年之久，这样漫长的岁月，本来应该得到一个结束，是否愿意重新拔剑而战，这是他自己的决定，但若是他愿意……”赵离声音微微顿了顿，未曾说下去。
　　屏退了那哮天卫。
　　赵离如同之前那样，将一半神魔权柄留在了白色画卷，让封字更为明亮，另外一半则是重新聚集元气，演化肉身，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老者的残魂放入了这身躯当中，之后是否还会重新归来，却要看那老者自己。
　　哮天卫，原本就是权柄诞生而出的意识。
　　所以轻易可以掌握权柄。
　　但是这老者不同，想要用这样单薄脆弱的魂魄来掌控神魔的权柄，说实话难度很大，相当于要以人类的意志去和神魔的意识去正面厮杀，并且压制住权柄，神魔天生强大，这种挑战，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极为困难，更何况是一缕残魂。
　　而为了自保，那权柄会自然地影响魂魄，创造出幻象去困住魂魄。
　　这魂魄毕竟太过于支离破碎了啊……
　　赵离看着眼前平平躺着的神灵之躯。
　　好了，接下来你要如何选择？
　　就此沉沦破碎，还是挣扎起来，重新复生。
　　若是后者自然不提，而若是前者，那代表着这位银枪已经疲惫不堪，四万年的孤独之后，他想要休息了，赵离会选择在老者的残魂意识放弃的时候，将其救出来，四万多年的坚守，理应得到足够的酬劳。
　　赵离会让他在这里沉睡，沉睡于自己的梦境当中，至少能够得到片刻的安息。
　　赵离心里想着之后的事情，看到那老者脸上的神色变得和缓，看到那曾经疯狂孤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，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来，他对于坚守信念的人保持有最起码的尊重，没有去看老者记忆中浮现出的画面。
　　不过他大概可以想象得到那场景。
　　大概是胜利，繁盛，好友，亲朋，为之奋战的一切，以及四万三千年孤独旅程的终点。
　　赵离闭着眼睛，坐在旁边的石台上，静静等待着，过去了两天两夜，老者脸上的神色不断地变化，有时候是挣扎，有时候微笑，一直都没有彻底安静下去的迹象。
　　而在梦中，戚安歌获得了这四万年来一切渴望的存在。
　　和同袍饮酒，看到繁盛的城池，击节而歌，在桃花下醉倒。
　　他肆意地纵马在城池的街道。
　　在山上眺望远方，看着碧波滔滔，然后一下跃入水中。
　　最后他和每一位久别的战友拥抱，举起手里的剑，哪怕是在梦中，这些人族的战士将手中的剑高高地搭起来，像是指着天空的剑，戚安歌一一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容，大笑起来。
　　他重重拥抱着自己的妻子，然后将手中的剑扔向天空，主动撕裂这个美好的幻象，长呼着大声道：
　　“故土未安，人族生死不测，我辈岂可安息？！”
　　“誓杀，誓杀！”
　　梦中的战友大笑着，用剑敲击铠甲胸膛，为他送别。
　　这幻象被轻易撕裂了，戚安歌平静睁开眼睛。
　　那神魔的权柄被凡人的意志所控制，他已经获得了这身躯的力量。
　　他的意志如同钢铁，不可撼动。
　　赵离心中赞叹。
　　戚安歌抬眸看向前面的道人，看到那道人笑着，微微俯身：
　　“在下值日星曹。”
　　“道友，欢迎来到天庭。”
　　戚安歌茫然，握了握拳，感受到那种具备强大可能性的力量感，脑海中充斥着纷杂的记忆，还有最后看到的，那穿着熟悉战袍的天将，眼底有恍然之色，嗓音沉稳，道：“誓杀词……你们是，天庭，是在我们之后的人族势力吗？”
　　来了！
　　赵离心中微动，心脏跳动稍微加快。
　　神色仍从容不迫，脸上浮现一丝微笑，背负着右手，悠然笑道：
　　“哦？在你们之后？”
　　“道友，似乎弄错了什么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