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唐不良人

庚新

历史军事

炎热的天气,已经持续半个多月。 傍晚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,非但没有驱走炎热,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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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 风起

大唐不良人 by 庚新

2021-9-6 21:46

  三月,长安。
  眨眼间,已是月末。
  自月中开始,连续一周的靡靡细雨,把灵宝寺后门的那株桃树打得粉红凋落。
  山门外,遍地桃红。
  雨水把花瓣冲进了河渠,随着河水流淌而去。
  狄仁杰一手持油纸伞,另一只手里拿着课本,沿着河渠堤岸漫步。
  当他走到桥头,下意识停下脚步,回头向灵宝寺的山门看去。
  只见山门紧闭,不见那伊人身影。
  他怅然若失,摇了摇头,迈步走过石桥。沿着济度巷往里走,在小院门口停下。
  不知为什么,他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。
  没有黑三郎的吠叫,也不见阿弥的身影。
  柳娘子坐在屋檐下缝补衣衫,看上去也不是很有精神。
  洪亮从厩房里出来,看到站在院门外的狄仁杰,先一愣,旋即道:“郎君回来了,怎不进门?”
  “哦,正要进,正要进。”
  狄仁杰说着话,就推开了院门。
  “狄郎君回来了。”
  “是啊。”
  “今天可是回来的比昨天晚。”
  “是啊,今天国子监的博士留我考校课业,所以回来的晚了。”
  “晚饭已经做好了,郎君若是饿了,只管去拿吧。”
  “多谢大娘子。”
  又是一番日常的寒暄,没有任何新意。
  狄仁杰总觉得,柳娘子对他似乎有一些怨气。
  其实他很清楚,柳娘子对他有怨气也是情理之中。当日他让阿弥去丹阳郡公府取刀弩,谁料想丹阳郡公竟然把苏大为留下来。这一眨眼,都过去半个月了,还不见回来。
  一开始,柳娘子很是欣喜。
 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那种欣喜逐渐变成了担忧,然后又演化为焦虑。
  试想,苏大为一介草民,何以被丹阳郡公挽留这么久?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物,也没有什么交集,却一晃过去了半月……换任何一个人,怕都要为之担心。
  事实上,便是狄仁杰也有点担心了!
  半月前,狄仁杰听取了苏大为的建议,带着人重又搜查了吕家酒肆。
  在吕家酒肆的地窖里,他找到了玉枕。
  随后,狄仁杰把玉枕交给裴行俭,算是把这桩事做了一个了结。之后,他就拒绝了裴行俭的邀请,返回国子监开始求学之路。由于之前落下了好多课业,狄仁杰回到国子监后,不敢有丝毫怠慢。每日,他两点一线,沉浸在经书的世界中。
  最初国子监的老师们,对狄仁杰有些不满。
  你一个太学生,还是新生,开学了不说赶快来上学,却跑去帮忙查案。
  如果是个普通人,国子监早就把他开除了。但是裴行俭出面求情,他虽非五姓七家出身,但河东四姓之一,也算是老牌门阀世族。况且,裴行俭也出身国子监,如今贵为从六品职官,而且是实权的长安县县令。他的面子,还是要给的。
  长安县,是上县。
  从六品职官,听上去好像只比七品官大一级,但实际上,地位很高。
  别以为七品官小,按照九品三十六级的职官划分,已经属于高级官员了。之所以后世人觉得七品官小,无非是因为那句’七品芝麻官‘的缘故。七品官,绝非芝麻大小的职官,那只是一种自嘲而已。七品官尚且如此,况乎一个年仅三十的六品官?
  再直白一点,长安县令,相当于后世帝都东西城区的区长。
  谁又敢说,那是个芝麻小官!
  靠着裴行俭的脸面,狄仁杰在回到国子监后,没有收到明显的刁难。
  但隐性的刁难,却一点都不少。
  好在狄仁杰生性坚毅,对于那些刁难并不放在心上,反而发奋学习。在几次考校都获得优异成绩后,国子监的老师们,也对他改变了态度,由不满渐渐变为欣赏。
  这说起来容易,但是狄仁杰自己清楚,过去的十天里,他付出了多少努力。
  只是,心里面总是不舒服。
  早起没有阿弥一起练功;晚上回来也听不到黑三郎的吠叫,生活似乎变得很无趣。
  他开始后悔,不该让苏大为去昆明池。
  早知道,那天他就陪苏大为一起去,说不定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。
  他去问过裴行俭,但裴行俭似乎也不清楚,发生了什么事。据说,李大勇如今不在长安,不晓得去了何处。狄仁杰就奇怪,李大勇堂堂千牛备身,不在长安留守,随行伴驾,又跑去了哪里?李大勇不在,裴行俭也不好过多去找李客师。
  开玩笑,虽说裴行俭出身高门,但和李客师相比,地位上差异甚大。
  如果裴行俭的老爹裴仁基或者他老哥裴行俨还活着,倒是有可能和李客师说上话。
  他,资历尚有些不足。
  对此,狄仁杰也不好责怪裴行俨。
  他身为长安县令,每日可算是日理万机,哪有那么多的功夫,去为他跑去拜访李客师呢?
  所以,他也只能好言安慰柳娘子。
  天,业已彻底黑了。
  狄仁杰坐在屋中,翻了两页书,觉得心神不宁。
  雨,已经停了。
  他走出房间,发现正屋的灯已经熄灭。
  最近几日,柳娘子都睡得很早。
  城门已经关闭了很久,苏大为肯定不可能回来。
  她似乎也不想耗着,早早休息,第二天也会早早起床,等待城门开启的那一刻。
  然后,她会一等一整天。
  实在不行,明日就再去拜访一下裴行俭吧。
  狄仁杰暗自打定了主意,在屋檐下站立片刻,返回房间。
  他复又坐在桌前,伸手准备那一本经书温习。
  可是手放在书包上,却不动了。
  在那本《论语》下面,露出了一本书册的封面。
  他拿开《论语》,拿起那本书。
  灯光照在书的封面上,贞观律三个字,格外醒目。
  之前,阿弥曾答应过明空法师,说要帮她带书。谁料想,第二天他去了丹阳郡公府,一去不回。狄仁杰就在西市买了这本贞观律,准备送给明空法师。可是,一连几天,他都没有见到明空法师,也让他的心里面,多多少少有一些失望。
  要不,我送去寺里?
  算了,灵宝寺是尼寺,而明空法师的身份不同普通僧尼,他根本就没可能见到。
  亦或者,请柳娘子送去?
  那倒是可以!
  柳娘子和明空法师关系好,和尼寺里面的法师也大多认识。
  她此前为明空法师送过兰草,没有一点刁难。想必拜托她出面,应该可以送到明空法师手里。
  想到这里,狄仁杰有点兴奋了。
  他再次站起身,拿着书走到门口。
  可是,他又停下脚步,看了一眼正屋黑漆漆的门窗,而后叹了口气,关上了房门。
  如果阿弥在这里的话,他一定会找柳娘子帮忙。
  其实,即便是现在,柳娘子对他有点怨念,如果他开口,柳娘子一样不会拒绝。
  但是,他开不了口。
  苏大为一天不回来,他就一天没脸面对柳娘子,更别说请他帮忙了。
  瞻前顾后,怕就是他现在的情况吧!
  狄仁杰把书放在桌上,轻轻揉了揉太阳穴。
  这时候,洪亮端着一盆热水进来,“郎君,烫烫脚吧。”
  “嗯。”
  狄仁杰在凳子上坐下,脱了脚套,心不在焉把脚放进盆里。
  “小心!”
  洪亮忙大声提醒。
  可还是晚了一步,狄仁杰已经把脚放进了盆里,然后立刻又抬起脚,呲牙咧嘴,还洒了一地水。
  “怎么这么烫?”
  “郎君,我让你试试水,你怎么一下子就放进去了?”
  “我……”
  狄仁杰抱着脚,看了看。
  还好,没有烫伤,否则明天怕是走不得路了。
  他苦笑一声道:“很烫,加点水。”
  洪亮答应,端了一桶凉水过来,往盆里倒了一些。
  “郎君,再试试看。”
  狄仁杰这一次没有再那么冒失,小心翼翼把脚放进了盆里。
  “在加点。”
  “好!”
  洪亮用水瓢舀了一瓢水,慢慢倒进盆里。
  他突然道:“郎君,苏阿弥……不会有事吧。”
  “能有什么事?”
  “可这都已经十几天了!他这一去不会,又是怎么回事?
  虽说丹阳郡公派人来说过,他有事情要麻烦苏阿弥一些时日。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,他堂堂丹阳郡公,想要用人的话,手底下大把的人可以用,为什么找苏阿弥?”
  “这个……”
  “他又不肯说明什么事,这十几天下来,苏阿弥连个音讯都没有,不会是真出事了吧。”
  狄仁杰心里,咯噔一下。
  “应该不会,丹阳郡公那人口碑不差。”
  “你就知道他表里如一?”
  狄仁杰,顿时哑口无言。
  他突然一阵没由来的烦躁,用力一跺脚,却忘了脚在水盆里,顿时水花四溅。
  “那我能怎么办?我也担心阿弥,我也想知道,李客师留阿弥做什么事。
  可问题是,我问不出来啊!我连丹阳郡公府的大门都进不去,跟别说见李客师了。我拜托县君去打听,但也打听不出来。你说,我能怎么办?我又该怎么办?”
  洪亮,沉默了。
  他默默伺候狄仁杰洗完脚,端着水盆往外走。
  只是,在走到门口的时候,他又突然停下脚步。
  “郎君,我也知道你为难。
  可是……这两天,我见大娘子的精神明显不如前几日。和她说话,总是心不在焉。她母子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,突然间儿子没了音讯,她这个做娘的难免挂念。”
  狄仁杰,苦笑一声。
  他定了定心神,道:“此事因我而起,我自会负责。
  明天,我会再去拜访县君。哪怕是豁出去这张脸,也一定打听出来阿弥的消息。如果县君那边不答应,我就亲自去昆明池。我就不信,他李客师还能不讲理怎地?”
  洪亮听了,也不禁苦笑起来。
  “郎君,我不是说让你找丹阳郡公,但是……”
  “好了好了,我心里有数。你这几日多陪陪大娘子,免得阿弥回来,看到她身体不好,会责怪我。其实,不仅是你奇怪,我这心里也奇怪着呢。当日我见李大勇的时候,分明和阿弥不认识。之后县君去找丹阳郡公说项,也没说有问题。
  怎地偏偏阿弥去了丹阳郡公府,就一曲不回了呢?
  你刚才说李客师表里不一,那我不相信。不为别的,就凭他是李卫公的弟弟,这一点我就信他。可惜,李大勇不在长安,否则我也能找关系,找他去问一问。”
  “阿郎,量力而行就是。”
  “我知道。”
  狄仁杰摆了摆手,示意洪亮可以离开。
  洪亮也没有再说什么,出了门之后,把房门关上。
  有点不踏实……以前,家里有阿弥,有黑三郎,狄仁杰不觉得有什么问题。
  现在,他却有一种不太踏实的感受。
  站起身,他脱下了身上的衣服,吹灭油灯,爬上了床。
  不管怎样,明日一定去找裴行俭一趟,一定要弄清楚,阿弥究竟是干什么去了!
  狄仁杰躺在床上,看着天花板,口中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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